來源:中國青年報
2024-04-30 09:20:04
原標題:書信里的文化傳承
來源:中國青年報
原標題:書信里的文化傳承
來源:中國青年報
編者的話
在這個數字化快速發展的時代,“書信”如同一股清流,提醒我們珍視傳統溝通方式所帶來的獨特情感體驗。本期推出的這三封書信,無論是分享寫作與投稿的親身經歷,還是學姐與學妹之間的真摯交流,抑或是父親給兒子的深情寄語,每一封信都蘊含著深沉的愛。試著寫信給你愛的人,或許你得到的,不僅僅只是一種儀式感。
——《中國青年作家報》編輯部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去寫信吧
徐元昊(20歲) 北京語言大學學生
熱愛寫作的伙伴:
你好!
初次見面,我該怎么稱呼你呢?同志、朋友、戰友……你我是翱翔在同一片文學天空下的伙伴,文學讓遙遠的你我聯系在了一起。過來一些,請讓我問問你:你喜歡寫信嗎?如果你對信還沒有感覺,請允許我占用你的一點時間,我想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。
文學無疑是一段漫長的旅途。有人因為一本書踏上起點,有人因為某個人踏上起點,而我,說來慚愧,只為一口水果,誤打誤撞開始了旅程。小時候,小區的門衛是安徽人,大家都叫他“小安徽”。“小安徽”本是在小區前擺流動攤位賣水果的,門衛室空了,順勢就當了門衛。他賣兩種水果:普通的和切了成串的,切好的價格并不貴。碰上帶小孩的,總是送給小孩一塊西瓜,或者菠蘿。切好的西瓜涼冰冰甜絲絲,比冰棍好吃。我總希望“小安徽”送我水果,但不好意思開口要。于是我求爸媽給我訂了報紙,這樣從門衛室拿報紙的時候,也許多說幾句話,“小安徽”便會說:“哎,你等等,拿點水果再走吧。”
水果沒吃上幾次,我卻有了閱讀的習慣。小學時鄭淵潔老師的書把書架塞得滿滿當當,他的《飛馬牌汽車》,我翻看的次數估計超過了語文課本。初中,我迷上了契訶夫和馬克·吐溫,寫作的時候總要叼根棒棒糖模仿一下。都怪馬爾克斯,讓我在高中自修課被罰站無數次。至于什么時候愛上文學,定下了成為作家的志向,如今已記不清了。
也許,我們都曾把天馬行空的想象寫在作文本上,僅為獲得一兩句贊美,卻得到血紅如鋼骨般的感嘆號;也許我們都曾不滿于命題的束縛,另辟蹊徑,卻被斥責著回到擁擠的隊伍。最初的時候,我會把筆扔掉,傷心好一段時間。但漸漸地,我開始把貶低當成止痛藥吃,越吃越麻痹無視,并在大學毅然決然選擇了文學。進入大學我開始投稿,屢投屢敗。一次談話后,父親建議我轉用手信投稿。我喜歡寫信,但說實話我有些猶豫。
我并不認識投稿的編輯,向他訴說一些稿件以外的事,合適嗎?再說,投稿看的是文章,又不是花言巧語,專注提高稿件質量才是正解。父親搖頭說,你搞錯了目的。無論投稿成功與否,你都要認真對待。文章不出現錯字是一方面,手寫投稿信是另一方面,不管結果如何,你對這次投稿是認真且嚴肅的,這是尊重的表現。思考良久,我決定聽從父親的話,開始以信件形式投稿。如果只有線上渠道,則盡量把電子郵件寫得完整、誠懇。
終于,在一個溫暖的冬日上午,我收到《微型小說選刊》夏陽老師的回復。我第一次受到他人的贊揚,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“有潛質”,但是,一個19歲少年會在自己心里做一個錄音器加放大器,放在耳邊沒日沒夜地聽。由于缺少經驗,我并沒有在郵件里附上微信,當夏陽老師問我聯系方式時,估計他也沒想到,過于激動的我會用郵箱把自己的郵箱號發過去……
不久后,我向《中國青年作家報》寄去了投稿信。我坐在木質書桌前,輕輕展開一張雪白的信紙。我看著它,大腦斟酌詞句,也許要看好長時間,也許會起身走到窗前,凝望這一個溫柔如絲綢的夜晚。終于,我拿起筆,在別處輕點幾下,確定不會溢墨。第一個字很重要,要用盡全力寫得工整,后續的話語便像流水一樣安靜地印在紙上。 封口后,我背靠在椅子上,安靜看著它:中國青年作家報編輯部(收)。
雖然稿件未被錄用,但幸運的是,我獲得了與編輯交談的機會。看著屏幕前編輯老師回復的“手寫信令人觸動”。我想說,觸動的不僅是收信的一方。很長一段時間,我關于手寫信的疑惑都沒有得到解答,因為你不可能要求雜志社回復每一篇落選的稿件。這個快節奏的時代里,大家都很忙,我們在交際時最大的恐懼,便是占用別人不該占用的時間。提問害怕占用老師的時間,投稿害怕占用編輯的時間,求職害怕占用面試官的時間。對此我們早已心照不宣。然而,編輯老師的回復讓我打消了疑慮,并讓我相信,無論是什么時代,情感的傳遞永不過時。
距開始投稿已一年多,早已習慣稿件石沉大海而漸漸麻木的我,淡忘了寫作背后我們作為普通人的那一面。當作家在寫作時,他是自由的。不是每個人都是作家,但我相信,當一個人在寫信時,他也是自由的。這自由,在于他可以敞開心扉,即使小心謹慎的人,在筆墨流動下也會慢慢放下防備,吐露情感。而人,是無法忽視情感的。一封手寫信,可以讀出寫信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,往信里傾注了怎樣的夢想與期許。它搭建的并不僅僅是一個溝通的渠道。信會打動他人,就像“替人結緣的書信”打動我一樣。
所以,去寫信吧。寫信給你的父母,你的朋友,甚至陌生人。寫信告訴他們你的幸福或煩惱。寫信告訴他們你的愛,夢想與希望。也許寫信只是一種儀式感,但就像在一片筆記本電腦中,有人堅持用紙筆記錄,像電子書席卷街頭,有書店倔強地拒絕咖啡館入駐。也許這是感動自己的多此一舉,但正是這種“多此一舉”給了我,給了所有信的書寫者巨大的幸福。
而我衷心希望,你也會成為享受這種幸福的一員。
徐元昊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不要冷了此處,也不要忘了彼處
王秀梅
學妹:
你好!你是在東南沿海的那座城市讀的本科和碩士,其間在我的母校交流學習一年,有了山東大學同校求學的背景,咱們就以學姐學妹相稱如何?
那天清晨,一早醒來,看到你的微信留言,還有一個十幾分鐘的音頻文件。你在微信留言中說,完成了對《歸人》的點評,你沒有把《歸人》作為滿篇贊譽的文章,是將它作為我的心里話去理解的。很感謝你評文的真誠初心。你說這評論是即興的,并沒有文字底稿。后來,應我要求,你將音頻轉成了文字稿。出色的口頭表達與漂亮的文字,都是令人羨慕的人生“法器”。學姐為你點贊!
你的微信留言,是在晚上11點半之后發給我的;音頻文件,也是在另一個子夜錄制的。彼時,萬籟俱寂,你在處理了白天單位上的公務以及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務,待孩子老人都入了夢鄉之后,才開始做這些事情——用你自己的話說,是“白日忙公務,夜間寄心懷”。
謝謝你,也謝謝各位文友和老師對《歸人》的評析。他們和你一樣,文學是業余愛好,要掙錢養家,要處理手頭各種各樣的事情,有自己的書要讀,有自己的文章要寫。諸事加身,仍然抽出時間評讀《歸人》,讓我這個歸人感到了溫暖,這分外寒冷的寒冬里,最寶貴的溫暖。
此處生存,彼處生活。這是早年我在新浪博客首頁寫的一句話。對于我來說,忙忙碌碌的職場,關乎生存,是人生的此處;心向往之的文學,關乎理想,是人生的彼處。那些忙忙碌碌的日子,我站在此處,時不時眺望彼處的風景。因有所期待,那些日子,便生出許多明麗與輕盈。
我那時的情形,大約略同于你眼前的情形——身與心,穿梭奔忙于彼處與此處。我想對你說的是,不要冷了此處,也不要忘了彼處。說到底,此處與彼處,共同成就了我們的人生。沒必要厚此薄彼,也不要厚彼薄此,因為,在我們人生的某一時刻,在我們的筆下,它們終會相逢。
當初提筆著文時,曾擬了幾個標題,《假如老家是萬榮》《一個大槐樹移民后裔的尋根路》《萬榮尋根記》《歸人》。第二、第三個標題略顯直白,第一、第四個標題,給人回味的余地更多,最后選用了《歸人》。如今返回來再想,“歸人”二字,是最合適的一種表達。
上周末驅車回萬榮鄉下探望公婆,路上和先生交流,我說,“歸人”二字,是我文章里最想表達的意思,在我的潛意識深處,希望這生活的每一片土地,對我們而言,都意味著“歸來”。先生點頭贊許,說:你把自己視作歸人,你和生活的這方土地會產生更多的黏合感,這土地會更好地滋養你。
哦,說明一下,這信中的先生,和《歸人》中的“穎父”,所指同一人,穎父即穎的父親,用簡稱方便,沒有什么典故。這即興命名,結果害朋友們多消耗了一些腦細胞,真抱歉。
回家、歸人,都意味著溫暖。
這幾年回鄉,有時我會準備一個薄薄的硬皮本,記錄返鄉見聞和自己的感受。在去年的返鄉日記中,我曾寫下這樣一段話:“從山西回山東,是回家;從山東回山西,也是回家。一本族譜,將背井離鄉的凄苦,變成了兩處家鄉的喜悅。他鄉成故鄉,這樣富有喜劇色彩的謎底,真的令人驚喜。”對我來說,一本族譜,是人生中那個充滿驚喜的人生盲盒,在我遠嫁山西的30年后,這盲盒拆開了,讓我驚喜莫名也感嘆萬分。
正如你評論里說的,如果早早了解這一點,我的人生會有所不同,起碼,這感受中會增加更多的甜,更多的暖。
鄉愁與鄉思,是因為地域阻隔而產生的情感,故鄉給我們以慰藉和親昵,但因親昵而偏狹,現在看來是不宜提倡的。歷史上的遷徙太多,先祖們在這方天地之間來來去去,有的留下了記載,更多的則沒有留下記載。我們與腳下生活的土地的緣分,真的很難說清。同事們讀了我的尋根故事,打趣說: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,有時遠赴他鄉,其實是祖先在召喚?
我們的視野可以再寬廣些,胸襟可以再寬廣些。我明朝時的先祖,是從萬榮孤山出發的,是從洪洞大槐樹下出發的,我先祖的先祖,又是從哪里出發的?這樣一直追問下去,也許我們會追到二里頭、丁村、陶寺,會追到北京的山頂洞人,甚至會追到遙遠的非洲大陸。放在更長的時間維度上來考量,這顆藍色星球,是人類共同的家園。我們生活的每一片土地,對我們而言,都意味著歸來——只要你的腳步可以抵達、可以丈量。
再回到我們生活的當下,抱定每一片土地都是歸來的理念,于我們的人生有益。每一片土地都可以滋養我們的人生,把自己的生命融進腳下的土地,你可以從這方土地獲得更加飽滿、更加溫潤的滋養。在接納與對抗,親密與疏離中,接納與親密更加有益于我們的身心健康,更加有益于我們的人生。交通的日趨便利,讓遷徙越來越成為一種常態。吾心安處是故鄉,即是讓自己的生命融進腳下的土地,不對抗,全接納,你會感到汩汩涌涌的力量匯入你的生命,豐滿你的生命。
對于我來說,能否找到族譜中記載的張虎村,這是現實層面的問題;不管結果如何,我都會更加熱愛腳下的這片土地,這是心理層面的問題。后者更為重要。
此心安處是吾鄉。東坡居士早在1000多年之前,就參透了這一點。人生豁達,人生適意,最終取決于我們的心靈、精神與意志。
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,全是我的心里話,邏輯上是否成立,倒沒有多斟酌。我隨便說說,你且姑妄聽之吧。
學姐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做選擇的第一責任人
尚鐵團
親愛的兒子:
你好!
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春秋,約莫有7個年頭吧,爸爸眼中的稚嫩小子也鍛煉成了一個大小伙子。本來還擔心一直在學校里的你總是禁錮走出去的腳步,但現在看到你工作后的步履越發堅定,見過的風景也越發廣大,你的過去成為你走出去的基石,你的人生像一汪清水,在眼前漸漸蔓延、不斷浸潤、認真流淌……我也不清楚這汪水會停在哪片溝渠抑或是汪洋,也沒有人可以定義這汪水會走向何方,這樣不也挺有味道的,對嗎?當然我也知道你會有點擔心,我自己也會因為未知感到焦慮,所以,要給你寫這封信,分享我的感受。
人生如水,會經歷山川,會途經海流,會有和煦微風,也會有寒冬臘月。就像我們不能奢求永遠沒有壞天氣一樣,同樣不能強迫生活可以一切順遂。風風雨雨幾乎是生活中的必然,可能無法要求你面帶微笑期待下次重逢,但請不要對它有太多誤解,當成一個意料之中的相遇就好。無論你是否收拾好情緒,選擇面對的狀態,我都希望你即使摔倒,依然有站起來的勇氣,因為前方的路還很長。還記得你喜歡的《老人與海》里的畫面,老人即使84次出海一無所獲,依然選擇揚帆啟航!老人說:“在我的生命中,朝陽總是刺痛我的眼睛,但眼睛還沒什么問題。在傍晚的時候,我可以直視落日,且不會兩眼一黑。其實夕陽的光線更具穿透力,只是曙光更刺眼罷了。”他直視陽光,盡管如此刺眼,卻能證明自己的眼睛尚好,起碼不太老,或許,還有些走霉運,但他對著太陽表示:自己并沒有因此失去信心。我希望你也是如此,前進路上,難免不甘,難免失落,還會有些意難平,但無論遇見什么,最重要的是保護前進的意愿,永遠相信困難是一時,順遂亦是一時,順逆之間都在心底評判,繼續走下去吧,溝壑亦是汪洋,汪洋亦是溝壑。
人生如路,總有太多可能,你總要選擇自己最想走的,我們的責任只是帶你來到起點,剩下的所有都應該來源于你內心的向往,包括我在內,所有人都是別人,因為這個路不為誰走,沒有人能夠代替你體會其中的辛苦與甘甜。至于如何找到你的專屬,你老爸也沒有答案,但你的經歷,你的認知,可能無形中就幫助你做出選擇了,就像《刀鋒》中的拉里一樣,選擇不停探索內心,去廣泛地體驗,去認真地感知,在做與行的過程中尋找屬于自己的道路,最終,在尋找的路上,他終于探求到屬于自己真正的快樂。所以,孩子,我想跟你說的是,道路不是想出來的,無論你選擇的方向是十里長街還是河西走廊,我都希望這都來源于你自己的選擇,做選擇的第一責任人,不用害怕別人已經在終點許久,那與你無關,你只需要參考別人的經驗,收獲獨屬你的感受。
人生如歌,請選擇你前行的主旋律,這無關技巧,只關乎在你獨自一人的時候,這曲調可以在你的內心蕩起你熟悉的旋律。你喜歡半音階口琴,但總是吹得不熟練,可你總能在這過程里沉浸,去感受音樂這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帶給你感官以及靈魂的觸動。在你前進的路上,我也希望你可以腳步如歌,弦歌不停。要容許曲調的低沉,足夠的下潛,低沉,積蓄,為激蕩下一階的強音、最強音做好準備,也為過程里的延綿極盡鋪墊,谷底也好,頂峰也好,一曲過后,終要歸于平淡,平淡之后,往復循環。可能某個節點回過頭去,這起起伏伏的旋律正是書寫你人生曲譜的重要音符。這樣的歌才是你應該譜寫高唱的人生之歌。
兒子,在你接下來的時光里,我依然沒辦法陪你,但還是很想你,雖然沒有在你身邊,但相信我一直都在某個遠處遙望,希望當初我的離開沒有讓你太過低沉,相信你可以撐起這個重擔,照顧好媽媽,走好自己的路。
你可以的,對嗎?
相信你的爸爸
來源:中國青年報
想爆料?請登錄《陽光連線》( https://minsheng.iqilu.com/)、撥打新聞熱線0531-66661234或96678,或登錄齊魯網官方微博(@齊魯網)提供新聞線索。齊魯網廣告熱線0531-81695052,誠邀合作伙伴。